第98章 萨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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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三日,九点十分。

英华殿爆炸时,李彪正在琉璃厂尊宝斋的铺子里挑玉挂件。

二掌柜周墨林死活非要送他几件,算是赔礼道歉。

忽然,楚秋白三两步跑了进来,“李彪,我刚才路过神武门时,看见英华殿出事了!”

李彪一愣神,转身就走,周墨林和楚秋白紧随而出。

十五分钟后,整个神武门就被陆续赶来的警卫连士兵塞得满满。因为之前巡警封锁了街道,所以看热闹的人群只能眼睁睁地在远处眺望,但仍然有些市井游侠在交头接耳,捕风捉影的大谈特谈着英华殿那声巨响,搞得跟天崩似的热闹,遛鸟的不遛了,斗蛐蛐的封了盖,人力车夫歇了脚,还有不少学生探头探脑地,议论纷纷,这些都给李彪的吉普车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当李彪三人还未赶到英华殿现场前,山门内外是人头攒动,乱如蜂巢。

在爆炸后几分种赶到现场的副连长邓三炮在爆炸发生的耳房里发现一具尸体,房外面两具尸体。

从十几个满面怒容的士兵身边穿过,李彪脸色铁青地咬着后槽牙,两条强横的浓眉紧蹙着,他立刻闻到菩提树散发的硫磺气味,他猛然拔开人群,大步流星地向山门走去。充满难闻的血腥味道、肮脏的碑亭外里隔三差五地站着士兵,对着李彪行着注目礼。

李彪很生气,他不喜欢这种没头没脑的突发事件,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因为刚听邓三炮说,那个古怪的报警电话是田猛接的,所以这感觉正强烈刺激着他——一个和田猛亲如兄弟的连长的尊严!

站在一片狼籍的耳房外,李彪不耐烦地看看这群慌乱的弟兄,大声说:“都他妈当这儿是窑子吗?!都杵在这儿干毛!值勤站岗地都给我滚到机枪掩体呆着去!”环顾四周:“谁先到的?”

旁边一个高大的战士立正行礼:“报告!我,一班机枪手李小牛。”

李彪摆摆手,脸上一副掩饰不住的不耐烦:“说说吧!”

对连长的表情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李小牛愣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旁边的邓三炮推了他一下:“发什么傻!连长让你说说当时现场的情况。”

“哦。”急忙回过神来的李小牛使劲挺了一下腰板:“我赶到现场的时候,田班长他们两人已经炸的不成人样了,我先把他们的尸体归拢到一起,看能不能拼凑出个全尸,这时候几个弟兄也跑了过来,我们几个就钻进耳房里,发现那里还有个人的尸体。”说到这里,李小牛狐疑地看了看李彪,李彪脸上仍是一副略带无奈的不耐烦样子,但眼神里却有一丝什么说不出的东西。

仿佛就是那一丝东西给了他无形的支持,李小牛清清喉咙,继续说:“耳房里的尸体边上还炸出来一条地道来,好像是个菜窖。里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楚,我也没来得及进去,邓副连长就来了。”说完,紧张的咽了口唾液,看了邓三炮一眼,退到一边。

李彪看了看他,眼中带出了一丝困惑,“菜窖?”转头对站在碑亭外的周墨林问,“这故宫的英华殿里有菜窖么?”

周墨林笑道:“御膳房可能有,但不在这里。”

李彪不耐烦地对邓三炮喊道:“怎么刚才没告诉我!田猛接的那个电话谁打的?”

“我忘了问,就见田猛急匆匆带着铁柱跑了,看情况那人和你很熟。”邓三炮面露难色:“还有,地道口上都是血,里面没有阶梯,李小牛他们那几棵葱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年轻还没什么经验,弄不好再搭进去性命,这种又爆炸又暗杀的事他们根本没见过,让他们进地道也是白扯,不如我们等你一起进去看看!”

“和我很熟?你!”李彪眼睛瞪得象铃铛一样大:“三炮!你他妈的真傻假傻,脑袋给驴踢了!你打仗倒是好手,可让你多安个心眼就不灵光了?!”低头略做沉思,猛地大声地说道:“走,一起进耳房看看!”

周墨林和楚秋白点了点头,踩着咔嚓作响的树枝,众人进入耳房。

这是一个荒凉的房间,墙面因为时间太久而有些泛黄,对着门口放着低矮的木柜,上面摆着挂着蜘蛛网的瓷器,现在却象是个屠宰场。大量的血迹,地上,墙上到外都是。既使现在门窗洞开,仍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残留在空气中,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李彪蹲下身,看了看地面的碎木屑和血迹,在翻倒的木椅后面,一个四肢被紧紧绑在椅上的男子连椅翻倒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碎布和亮闪闪的弹片。他的双手被人用铁丝绑在椅子扶手上,双脚牢牢地绑在椅脚上,死者的脖子向前可怕的歪垂着,象一个被扭断了脖子的破玩偶,他的脖子上松松地套着一根铁丝,左右两侧各有一道五公分长又异常整齐的硕大裂纹,这裂纹是如此之深,让人感觉死者的头会因为这可怕的伤口从脖子上掉下来!死者头上的头发已经因为爆炸霎间产生的火焰烧得焦蜷不堪,沾着血迹的脸上一团焦黑,一双失神又满布血丝的眼珠大大地瞪着,几乎已突出眼眶;毫无血色的嘴唇大张着,仿佛仍在无声地发出绝望的呼喊。

楚秋白忽然冷冷地说,“我认识这个人。他是父亲的一个朋友,前清内务府官员白云山。”

周墨林接着说,“嗯,就是那个在前门被神秘人物绑架的白云山。”

“原来是他?”李彪大吸了一口气,弯下身子,麻利地查看白云山脖子上的那根铁丝。

他俯下身小心地从死者脖上摘下那根二十余公分有明显烧灼痕迹的铁丝,仔细地端详着两头的断口,并朝门的方向看了一下:“跟手榴弹的拉环扣在门上,应该这种手段。”

他们又来到那个猩红色的地道口外。

邓三炮找来梯子和四个手电,他们四人前后下进“菜窖”。

的确像个菜窖,空间很小,四把手电来回扫射。

“坤宁宫供奉的萨满神?”周墨林大喊出口,“这两个一模一样?”

李彪仔细循声照去,正中一个香案上的神龛,果然和坤宁宫西墙的那尊萨满神很像。右侧墙角立着一根楠木“索伦杆”,顶端有一个碗形容器,左侧放着两张小条案,上面放着铜铃、琵琶、三弦、手鼓、摇鼓、檀板、神刀、神箭等。

一切都是尘土密布,几个蜘蛛在悠闲地结着网,仿佛有一百年没人贡奉了。

邓三炮枪口扬起,“奶奶的,还是个“跳萨满”的菜窖。”

李彪抱起萨满神龛,四人从新又爬了上来。

什么人要在这英华殿里干掉白云山,还打电话报警,搭上我两个兄弟的命?李彪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咬紧嘴唇:“三炮,你去坤宁宫再看看那尊萨满神丢了没有?”邓三炮应声跑出门。

忽然,周墨林蹲下来,拨开地面上的血迹,“咦”了一声。

李彪转过身,发现地面上竟然有一排字,使用匕首之类的利器刻划而成的。

楚秋白喃喃念叨起来。

“乾三连有九,乾清宫内走。

坤六段五金,顺贞门前歇。

震仰盂为二,真假九龙壁。

艮覆碗四木,武英殿莫进。

离中虚三火,碧琳馆中藏。

坎中满六土,午门状元郎。

兑上缺七水,坤宁宫后花。

巽下断头一,秘道龙眼现!”

“阳八卦!”周墨林的手一抖:“这是,这是故宫秘道的阳八卦口诀?”

楚秋白也是一惊,和周墨林对视了一眼,自言自语道:“那么阴八卦的口诀又是什么?”

李彪更是惊骇,什么人刻在血里的口诀?

难道故宫真有一条秘道?

还是一个故意设下的陷阱?

李彪忽然注意到,周墨林和楚秋白的动作已经从先前的慵懒转变为异常的轻快,象两只搜寻美味食物的猎犬,其中周墨林面容阴沉如水,只有一双眼睛放射着炯炯的光芒,在堆满了瓷器碎片、带有烧灼痕迹的木屑、大量血肉的地面上细致地察看着,不放过任何一样可疑的物品。

“香烟!双刀牌香烟。”没过多久,楚秋白在墙角木屑里小心地捡出一截烧过的烟头,嘴里兴奋地叫了一声,好象捡到了一根玉如意。

周墨林继续搜寻,没多久又在靠近左墙一侧找到几根没有被火烧焦的长头发,在用眼睛观察许久之后,他又走到椅子附近看了看,甚至趴在满是血的尸体脚上以便看得更清楚些,果然在白云山的皮鞋上又发现几根长长的头发。

周墨林用条手绢收集了这些头发,然后到门口附近的几个角落转了一圈,趴在那张倾侧的木门看了半天,又到右侧的墙边,仔细地研究了烧得焦黑的手榴弹碎片之后,缓缓地蹲下,上身歪靠在墙上,异常平静地对李彪说:“李彪,杀人者是个异常凶残的女人!”语声中竟有一丝少有的兴奋。

“怎么回事?女人!”李彪冷冷地观察着他们两人,“周掌柜,你的鉴别能力可以不卖古玩,去干侦探了。”

周墨林缓缓站起身,深深地望着李彪:“唉,都传说我岳父藏有一张故宫地道的宝图,我不得不学习点这方面的手段,以应付那些强悍的贼人!”

“哦!”李彪眼中也有光芒闪动:“有多强?!”

周墨林从裤袋里掏出一盒火柴,“刺拉”一声划燃,将一直叼在嘴边的香烟点燃,一股淡蓝色、带有血腥气的烟雾在空气中升腾起来。

“不瞒您说,我们陈家最近发生了几件和这里类似的怪事。这是一起有计划、有预谋的行动!贼人头脑灵活、思维缜密!”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面沉如水的李彪,继续说道:“贼人动机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喜欢你的警卫连,这一点可以从最后打电话给田班长看出来!”

“你是说打电话报警的就是那个女人?!”

周墨林点头:“一个可能和你李彪很熟悉的女人,所以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田猛怎么可能怀疑她的身份?!”

“陈家四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我都认识,你说是哪一个,周掌柜。”李彪飞快应答着。

周墨林悠然地吐出一口烟,摆手说:“现在判断还为时尚早。”忽然歪过头望着楚秋白:“秋白,你看这个阳八卦口诀有几分可信?”

“一时还不明白。”楚秋白思索答道。

李彪开口道:“那你就回陈宅和岳父大人研究研究,我先把这萨满神请回连部贡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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