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梦南鹤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天热起来,连空气都有些躁,丹桂替小姐提来热水便掩门出去了。石榴将披风、衫子解下,月桂色的肚兜下肌肤莹白的不像话,红酥手撩开乌压压的发,一解细绳,肚兜便落了下来。

烛光昏黄给她身上渡了层蜜,站在纱幔隐隐看去只觉得真乃国色天香,可凑得近了,才能瞧见那坟起的胸/部上好大一块狰狞的伤口。虽说宋仕廉让医女用天蚕丝缝合了这凶残的口子,可伤疤还落在那,因为伤口切的太深,任家不知寻了多少药都抹不淡这条印子。

石榴轻轻摸上去,嘶痛一声。过了这么久了,虽然看着这道伤口在愈合,可终归碰不得,一碰就疼的抽搐。可也没办法,大概是新肉长出来了罢,堆挤出旧伤口,露出粉色的痂。

桶里的热水掺了对伤口愈合有益的中药,石榴捏了麻巾卷了水往伤口轻轻拍了拍才坐在桶中。

热水熏得人眼睛晃晃,坐在那险些睡着,半梦半醒间觉得自己脖子后面被吹了口冷气儿,她一蹬兀的睁开眼。

屋内静沉沉的,窗扇不知在什么时候被风掀开,纱幔绞在桌腿上,朝窗外看去,有一只乌鸦落在指头上,见有人打量,歪了歪脑袋。

石榴回过神松了口气,暗骂自己如今真是太容易一惊一乍,只要在高处看到一个黑点子便觉得是刺客。

没办法,她人怂胆小,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还是得仔细紧着些了。

她怔怔的摸上自己的心口,那里面伤痕累累,一想起那个妖孽样的男子心口便是一窒。

他是世上最多情之人,一撇一笑就能扰人心神,稍稍不注意一颗心便被他收在手里捏成乱七八糟的样子。

可他也是世上最绝情的人,被她拒绝,也可以狠下心让人杀了他。

石榴扪心自问,自己确实是恨他的,有时候躺在床上就会想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一刀砍回他身上去。可他太厉害,自己在他眼中不过蜉蝣一般。她常问自己蜉蝣如何撼动大树?难道她就这么忍下来了?

不不不,不应该这样。她虽是蝼蚁,但蝼蚁可以溃千里长提。有些仇不能把任家卷进去,但是她可以自己报。

**

出了任府,春夜风吹来,送来桃花清甜的气息,杜若康骑在高头大马上,还在回想府中娇客的花容月貌。说她病弱,但她的一双眼极有野性,带着一种野狐才有的狡黠,要是说她倔强......

不,她又带着少女的柔弱,骨架纤细肤白唇丹,乃是世界上最奇特的矛盾体。

江鸣鹤善谈,絮絮叨叨跟在杜若康身后说了好些话,见没个回应,御马靠近道:“大人,前面就是春红楼了,要不进去听听曲儿喝个酒?听说这里的鸨儿说春红楼近日来了些貌美的胡姬,要不要进去看看?”

杜若康回过神来,淡淡瞥了眼火树银花下不夜天的春红楼,只觉得乏味。

江鸣鹤善观言看色,一瞧杜大人的样子便知他对这里无趣。可他目光悠远望着街市,又没个目光和方向,看上去颇有些茫然。

若是问他为何茫然,江鸣鹤却是不知道的,他只知上官心里存了念头,他身为属下的就得排忧解难。

还未将话问出嘴,却听见春红楼楼阁上立着一人,身穿雅黄色长衫,凭栏而立,不是太子又是哪个?

“哟!杜大人。”

杜若康回头,下马朝上面的人拱礼道:“皇大人。”

太子出宫不论存着什么目的去青楼,此事传出去都有损尊面,故而臣子们在路上碰到他们时一律只将他们叫做“皇大人”。

朱延文下楼,江鸣鹤行过礼后便退至杜若康身后。朱延文顺着棋盘街看了好一会儿才疑道:“杜大人这么晚了是从哪回来?孤记得你的府邸与这棋盘街恰好一西一东,隔得可远。”

杜若康微微笑道:“不过是去拜访任老太爷罢了,下官处理政务到底不如任老太子熟稔,过去问一些给腹里积点儿货罢了。”

石榴重伤之事被任府压得死死的,故而不能随意将其道出口。

说起那只老狐狸,朱延文只觉得恨得牙痒痒,整个顺天府还会有比他更狡猾的人么?朱延文之前想纳石榴入东宫,与此牵制梅林任家,没想到任施章一口回绝了。后来寻了由头欲让任霁月做他的伴读,又被任老太爷以‘学问尚浅’给打发了。

任家果然不在最后关头轻易站队,难道他们心中还有比他更适合坐着皇位的人么?

为上位者,心思本就多而杂,别人无意之举在自己心中便是带了什么难以言明的心思。

杜若康见太子眸光不善,忙的叹了口气淡淡道:“这次去见任老太爷瞧见他老了不少,任夫人卧病在床,任大人公务繁忙,家中子辈年纪尚小,整个任家的重担都压在老爷子身上,看上去颇有些吃力。”

听着任老太爷过得不那么潇洒,不那么好,朱延文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恰好他这次来春红楼是和场中有些大臣商谈些事,此番杜若康来了,正好把他一并叫上去便是。

太子再三相邀,杜若康若是再推辞便是不知好歹了。他只能同江鸣鹤跟在太子身后上了楼。朱延文本就疑心病甚重,若江鸣鹤跟在他们身后多话卖弄聪明必定还在他心里落个不好,便闭紧了嘴装成个老实哑巴。

春红楼三楼是雅室,向来用来接待些达官显贵,刚过二楼,鸨儿还笑嘻嘻的接受楼里的招牌姑娘,便听“啪啪”两声,二楼的门扇便被人拍开了。

还落出个衣衫不整的姑娘。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鸣鹤虽然素来疼爱女人,见不得男子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施暴,可如今跟在两位爷身后,他倒是相帮也不能帮了。

可怕什么便来什么。江鸣鹤正提腿上楼,避开那窑姐泪汪汪的眼,那窑姐却像是见到曙光似得,连滚带爬的抱住他的裤管子。

“爷,救救奴家吧,求您救救奴家吧,您大人有大德,救救奴家吧,奴家快被这位爷给打死了。”

-----声音像指甲刮在破锣上,江鸣鹤皱了皱眉头。

春红楼做的什么买卖?谁不知道。

一两银子一两肉,这些买卖都在明摆着按在台面的,江鸣鹤有什么道理去阻拦。

他抬头,太子和杜若康已然上了楼,他若是怠慢了怕是不好。

于是虽然同情,可他只能叹口气将裤管里的手掰开:“我不是善人,也救不了你。你若求我不若去求买你的爷。”

说罢,便绝情的掰开他的手,一阵风的便要去了。

提脚上楼,春红楼里靡靡之音痒人心神,人来人往声音嘈杂。江鸣鹤以为自己冷静把那事忘得一干二净。耳朵却清晰的听见那壮汉从房里窜出来,抡圆了臂膀狠狠打了那窑姐一耳光:“□□,我出了钱的事怎么做不得?嫌我臭你以为你自己干净到哪去?”

江鸣鹤的脚步顿下来。

那窑姐被他打的贴在地上,仿佛快没气儿了。壮汉单手将她提起来细细打量番后,冷冷笑道:“不是嫌弃我么?我看你这么爱干净便把你糟蹋透了。”

说罢,他环顾四周,吆喝似得吼了一嗓子:“诸位停一停,咋们来这春红楼不若是寻个乐子么?如今我在这儿当场上了这□□给你们看看如何?”

到这春红楼的男人大多便是存了花钱让女人难堪自己才快活的人,此时听了他的话都看热闹的似得起哄起来。

春红楼的鸨儿在三楼招待贵客还不知楼里情形,龟公们又不敢壮胆拉扯贵客,在一旁急的跺脚也没见到哪个上去扯开他。

窑姐躺在地上红肿着一张脸,盯着壮汉一抓将她衣服撕破,楼里掌声如雷,人群聚成一个团儿,或戏谑或鄙视的看着她。

她瑟瑟的躲着他们,紧紧抱住自己,却被无数双手扯开。惶恐的眼在瞬间瞪大,却没人能帮她。壮汉解开破烂的衣衫,散出浓烈的汗臭气露出肌肉虬结的胸膛。

壮男弱女,一棕一白,视觉的冲击冲撞起人类心理最龌龊的欲、念。

每个人都在看热闹,窑姐眼泪都没干过,却阻挡不住那双作难的手。

粗壮的胳膊如鹰爪一般捏着她颤抖的胳膊,大掌刚要撕破她摇摇欲坠的衣服,却被一双手给止住了。

“我说,你们还是个爷们儿么?”

江鸣鹤挡在窑姐的面前,语气充满鄙夷。

“一个男人,就靠着欺负女人来寻乐子,你在外边混的有多惨心里变态才这样?”

话一说完,壮汉便黑了脸色。江鸣鹤其实也后悔不迭。

装英雄的不是英雄也是好汉,他这个狗熊来凑什么热闹?

壮汉一巴掌将他胳膊扇的直颤:“你是谁,阻挡我作甚?我买了她一夜,想做啥就做啥,你是哪个能管老子?”

江鸣鹤冷笑一声:“是不关我的事,可你在大堂广众之下袒胸露乳,还想来个更劲爆一点儿的,刺着我眼睛了。所以我管不行么?”

壮汉一听便知道来了个好管闲事的,加之这种事情本就站不住脚,他怕有些符合此人说的话,顿时便是怒瞪一双眼,大掌欲要扇下,好好收拾这小子。

江鸣鹤文不成,武不就,唯有一张嘴皮子利索,如今在这人面前怕是讨不了好,当下便拉着这窑姐胡处乱窜,正上了楼,却见杜若康拿着鞭子站在那。

“莫不是要抽我?”江鸣鹤心里大哭。杜若康抡圆了鞭子,霹雳一声甩了下去。

完了,江鸣鹤闭眼。

鞭子越过他,抽在那壮汉身上。

春红楼霎时有一瞬间的寂静。

见骨鞭。

顺天府不会有人不知道鞭子的主人是谁,一鞭落后,楼里寂静的连掉针的声音都听得见。

众人汗蹭蹭的,生怕锦衣卫统领抓了他们去尝尝天牢里头的滋味。

事情闹得有些大,还惊动了朱延文,他走出房门,淡淡瞧了下,见江鸣鹤身后躲着一个哭泣的姑娘,取笑道:“鸣鹤,怎么又惹了个桃花债。”

江鸣鹤也无奈,上了英雄船,就算是个狗熊也得把河给渡了。

他略略摇头,叹气道:“个小丫头片子,看着怪可怜的。”

朱延文哈哈大笑:“行了,收拾好了再进来吧。”

江鸣鹤抬眼,见杜若康脸色尚好,才悄悄松了口气。

春红楼又热闹起来,壮汉不知被龟公收拾在哪去了,楼里人来人往好像啥事都没生过。

江鸣鹤这才回头道:“姑娘,无事了。”

窑姐连连点头,抱着自己的衣服,垂泪说:“多谢公子。”

“无谢。”

江鸣鹤提袍,就要上楼,又听见身后抖的厉害的声音道:“公子!”

声音依旧和她这张脸不般配的紧。

江鸣鹤回头,那女子抱着衣服,脸上又是泪又是血,看上去狼狈极了。她身后遍是鲜花盆栽、古董花瓶,齐整亮堂极了,越是这样,越显得她格格不入。

她目光如炬,尤带着孤掷一注的希望,颤抖道:“公子.....未闻公子大名。”

哈?

又惹了女人的芳心?江鸣鹤只觉得繁琐,掉回头心不在焉道:“无需你报恩感谢,本公子免贵姓江,江鸣鹤。”

窑姐抹抹眼泪,点点头,嘴里欲要说什么,那人却已然上了楼,连头都未回过。

她垂下眼睛,声音淡的如风一般:

“奴家,奴家......叫梦南。”

她声音小,不过须臾便掩在人潮里。可她的眼却专注的望着那人的背影。

那是黑暗中的一豆青光,虽然冷冽,虽然遥远,但她却窥见到了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江鸣鹤人不差,就是太喜欢投机取巧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