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三刀六洞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阿太不仅是卖藏刀的,他还是石坑这里几百号彝人的头领,随着改革开放,蛮央人意识到自己和外面世界的不同,决定从自身进行改革。

改革的第一步就是接受外面的新思想,学习外面的花花世界,经人介绍,来到广东打工。

于菲菲说,最开始,蛮央们都不会讲汉语,他们也不懂钱是个什么概念,他们老家的交易方式是以物换物,牵扯到钱,也是五块十块,面值一百的大钞,他们还没见过。

最开始来的时候是走中介,中介心黑,跟公司签订的合同是每人每天二十块工资,但到彝人手里,则是每个月五十块工资。

彝人的习惯是吃饱喝足万事不愁,没有攒钱概念,觉得这样还不错,工厂又管吃管住还发钱,比在老家强多了。

但这事情没半年就被暴露,因为有个蛮央小伙学会了汉语,从汉人口里得知事情真相,怒不可遏,把中介绑起来打,并讨回被黑的钱财。

那个蛮央小伙,就是阿太。理所当然的,阿太成了这帮人的领袖,他的命令就是圣旨,蛮央人言听计从。

包括上次他捅了人,也是蛮央内部安排了个未成年少年去顶包,对此少年家人没有丝毫怨言,因为大家知道,阿太只会为蛮央人做好事。

听完于菲菲这一番介绍,我头更大了,阿太这么厉害,容易养成说一不二的蛮横性格,亲妹子出现这种事,怕是不好相与。

于菲菲道:“好不好相与,去了再看,走一步算一步。”

阿太之所以会选择每个月发工资那天出现,这是蛮央人的习惯,他们好酒,平时在工厂里没法喝酒,只有发工资这天能开怀畅饮,所以他们把每个月的出粮日定为欢庆日。

二十号是荣威电子的出粮日,也是荣威厂彝人的欢庆日,二百多号人把川香楼一楼包了,这对川香楼来说是大利是。这班彝人平时没什么花销,节日这天毫不吝啬。

每桌十个人,每个人拿出二百块,就是两千块。两千块的标准,那还不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我跟于菲菲去的时候宴席已经开了,男女老少都吃的满嘴流油,桌上统一是四五瓶四十五度皖酒,男女老少都叼着烟,开怀畅饮。

见我进来,有几个还冲我打招呼,上次在步行街打架,他们见过我的神勇,对我很客气。

我冲对方笑,对方立即给我发烟,还要敬酒,不喝还不行,于菲菲说他们会生气。

结果喝下一杯就走不了,对方要拉着我坐下喝,于菲菲上去用彝语交流,对方才肯放我走。

于菲菲说,这是蛮央特色,也可以说是彝人特色,好酒,好客。

阿太他们在包厢,因为他有官司在身,不方便露面,也有首领天生于人不同的因素,这样才好,包厢里人少,解决起来没有那么多尴尬。

于菲菲敲门,里面用彝语招呼,让进去。

不得不说,门开之后我有些胆怯,因为里面的气氛跟外面截然不同,没有半点欢庆意味,反而多了许多沉重。

包厢里面坐了七个人,除了阿太阿依阿布,其他几个我都不认识,年龄偏大,三十多岁,看着我,面色不善。

进去后关门,于菲菲先对几位问好,他们分别点头,让于菲菲坐。

于菲菲落座,也示意我,“坐吧。”

看着几位的黑脸,我腿肚子发软,不好往下坐,倒不是我没胆,而是心虚,毕竟是我有错在先,没底气。

我不坐,别人也没劝,大家都放了筷子,阿太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烟,是市面上卖的旱烟,人称小雪茄,用打火机点了,徐徐向外吐。

这期间,他始终没用正眼看我。

他在抽烟,于菲菲细声用彝语说,在替我开解。

阿太摆手制止,用汉语说,“你骗了我妹妹,你觉得这事要怎么解决?”

我看阿依,阿依坐在最里面的位置,腰板停的笔直,低着头,面无表情,不看我。

我不想浪费时间,直接说:“我对不起阿依,我用我的血向阿依道歉。”

说完,从裤兜掏出弹簧刀,按出刀刃,蓝幽幽的亮。跟着,从旁边拉来一张凳子,把右脚放上去,踩实在,大腿成弓步。

这姿势摆好,一班彝人全部抬头,睁大眼睛看,各自疑惑好奇。

我注意到,阿依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说话,低下头去,不看这边。

我用手摸摸腿,没做犹豫,手起刀落,扎入我大腿,没有半点阻挡,刀刃没入到肉里,我连吭都没吭,还要把刀柄攥着往里按,直到裤子上面渗出红色液体,才闷哼一声,将刀子拔出。

刀刃起来的同时,带出一串红花,瞬间殷湿我的裤腿,红色像一朵盛开的蘑菇云,迅速向外扩张。

我皱着眉头闷哼一声,身体差的要歪倒,于菲菲坐不住了,慌忙从手提袋里拿纱布,要往我腿上缠。

我伸手制止,摇头不说话,手起刀落,又是两次,亲眼看到裤子破了三个洞,洞里血液向外喷,我才呼出一口气,似乎要体力不支。

这回不是于菲菲要给我缠了,阿依从后面哭喊着过来,说着彝语,表情激动。

事实上在我第一刀落下时候阿依已经看到了,只是她被吓住,或者说是被震住,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后面又连续两刀,她才猛然清醒,要过来阻止我继续扎自己。

其他彝人也惊呆了,慌忙起身,围过来看。

于菲菲慌的不轻,拿纱布往我腿上缠,缠一道血就染红一道,很是壮观。

阿依急哭了:你这是干撒子嘛。

其他彝人也在嘟囔,有人用汉语说,可以了,可以了,差不多可以了。

唯独那个阿太,坐在原位上,纹丝不动。

准确来说,他动了一下,在我扎第一刀时,他站起来了,面上还有惊讶,但我又扎了两刀,他就坐回去,面色如常,并无异样。

这是个狠角色,人都杀过,这点血在他眼里还真不够看。

于菲菲帮我扎好腿,我还要倒吸凉气,对阿依道:“阿依,是我对不起你,你是个好姑娘,我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你以后一定会找到你的幸福。”

阿依边哭边摇头,“不要说了,我不怪你,快去医院。”

看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正转身要走,后面阿太发话了,轻飘飘的一声,喂!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阿太哼哼两声,嘴角嗤笑,眼睛死死盯着我。

这副表情很欠揍,老子都扎了自己三刀,你还想怎么样?

阿依也急了,冲他用彝语喊了句什么,但他根本不理睬,依然死死盯着我,缓缓起身。

“朋友,你欺骗了我妹妹,用血来道歉是对的,但不应该你来扎,应该我来。”

说话间,他手在桌上一拍,多了一把刀,刀身两指宽,刀刃发青光,很瘆人。

我立时不喜,心中烦躁,觉得今天自己大意了,怕是要糟。

但阿依不行,眼见阿太拿出刀,瞬间暴跳,用彝语大声呵斥,呵斥完扶着我,要向外送。

于菲菲拉开包厢门,我一只脚都迈出去了,后面阿太喊:“朋友,你敢出去,我保证你活不过三天。”

踏出门的脚,又被我活生生拽回来,转身看阿太,眼皮眨眨,问,“你想怎么做?”

阿太看看阿依,阿依则冲他生气,就没再去动刀子,而是拿起桌上白酒,走过来,“喝完这瓶酒,算我接受你的道歉。”

阿依冲他说话,语气焦急,应该是担心我的腿。阿太目光在我腿上扫一眼,嘴角明显是嗤笑,再次晃晃手中酒,“喝不喝?”

我心更虚了。

扎自己三刀,是我从陈冬无意中的话语里想到的,三刀六洞,据说是黑道最常用的谢罪手段,我没混过社会,对此也不了解,现在蛮央人野蛮,用这招或许能震住对方,把事情了结。

但我不会傻到真捅自己三刀,李文秀曾经送给我一把弹簧刀,里面的卡簧被拆掉,刀刃能弹出来,但没有支撑点,遇到阻碍就缩回去,是个绝佳的演戏道具。

外面商店有卖红墨水,拿回来往里面加点黑墨,调和成暗红色,用吸水绵吸到饱和,再用塑料膜缠在腿上,外面穿上长裤,就算一个伪装。

这做法很大胆,李楠和于菲菲都表示担忧,陈冬却盛赞我高明,上去肯定能唬住那班蛮人。

按之前的我是想不出这个主意的,只是跟李文秀接触了段时间,发现这厮动不动就骗人,不仅仅是言语上骗,还喜欢动用道具和拉人进行团伙骗,效果很不错,故而我也动了这个心思,要在蛮央人面前演一出戏。

这是我导演的第一场戏,说到底还是紧张,不敢在他们面前呆太长时间,想着速战速决,唬是唬住了一班人,唬住了那班没什么见识的,可面对阿太这种见多识广的,就没了作用。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破绽,但他看出破绽不挑明,这就厉害了,让我心虚。

于菲菲也害怕,扶着我,手臂都发抖,眼见对方要我喝酒,用彝语要求,代我喝。

阿太摇头,面上笑意更浓,用汉语回答,“做错事的是他,我要他的道歉。”

这回是装不过去了,直觉告诉我,阿太看破不说破,是给我个台阶下,要是我不自觉,怕是落的脸皮难堪。当下不再多想,伸手接了酒瓶,拧开盖子,诚恳道:“对不起,不是阿依不好,我得讲良心,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

说完,酒瓶对嘴,一口闷。

没喝之前我惧怕,真正白酒入喉,也不过如此,皖酒一斤装,咕嘟咕嘟灌,酒香扑鼻,喝起来还蛮爽快。

周围人都在看,静悄悄,阿依捂着嘴,不让自己哭,眼神里满是担忧。

一斤白酒干完,瓶口朝下,对人示意。彝人们都点头,不错不错。

阿太也笑了,这次是爽朗地笑,拍拍我肩膀,“这就对了嘛,扎什么刀?你对我妹子好,我心里知道的,又没怪你,你玩什么刀?是朋友,喝酒就好了嘛。”

一番话说的我羞愧,原来人家真的看穿了,亏我还傻乎乎地演戏,当下也不好意思呆,回道:“多谢大哥谅解,早知道大哥这么通情达理,我也不会这么麻烦,再次对阿依说声抱歉。”

阿太呵呵笑,“没关系的,女孩子总是要长大,唔,来,坐下一起喝酒。”

我连忙摇头,不好意思看他脸,摆手推辞,“我还有其他事,改天单独跟大哥喝。”

说完就开溜,其他人也不阻拦,只有阿依跟着我向外走,伸手扶着我胳膊,还在带着哭腔责怪,“你干撒子这么傻,我又没怪你。”

走出大厅,周围喝酒的蛮央全都愣住,个个盯着我看,看的我越发羞愧,眼前要是有地缝,肯定钻进去。

到门口,阿依还张罗着帮我拦摩的,我实在受不了,对于菲菲丢下一句,“拦着阿依,别让她跟我。”说完就跑,速度飞一般地快。

回到于菲菲租房里,才想起她曾说过的那句话,蛮央人只是落后,但不是傻,人家也相当聪明哩。

阿太能做蛮央人首领,更是人尖子,不仅仅是聪明,还通情达理,并且熟知汉人习俗,对于我和阿依的恩怨,人家心里门儿清,这事是个误会,解释开就好,喝酒就能解决,没必要动刀,反倒是我,小题大做,自己吓唬自己,做的把戏被人识破,怕是以后见到他都不好意思抬头。

一斤装的白酒不是盖的,我的记忆仅限于我在大街上奔跑,后面发生的什么全忘了,醒来时候口干舌燥,要找水喝,刚一起身,就感觉头痛欲裂,头重脚轻,扑倒在地上。

眼珠转一圈,才发现,自己身在于菲菲租房里,床上于菲菲和李楠都睡的香甜,想起身拿水,脑袋晕的厉害,也痛的厉害,眼前景物也天旋地转,只能勉强趴到床上,喊叫李楠,让她起来帮我拿水。
sitemap